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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燕

作家,撰寫小說和評論
我相信這片段擷取自六四事件發生前拍攝的一套紀錄片。這位頭戴紅巾的年青人,在鏡頭前被問到為甚麼去遊行,他說:因為這是我的職責。 這句說話對我衝擊很大,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是學生還是打工仔,但踩著兩個碌,不會有錢到哪裡。但偏偏這樣一個普通人,他竟然說爭取民主自由是他的職責。要知道,這個答案就算在今天的香港也是很憨居,係會被人笑架。 三十年前,今天是二零一九年六月四日,恰恰是三十年前,那時的中國跟今天不一樣。六四前夜,因為反對派軍隊鎮壓而失勢的中共領導人之一趙紫陽,幾乎是孤身一人來到廣場勸學生離開。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說:我老了,沒所謂了。不是讓領導先走,而是我老了,沒所謂了,但你們快走,他之後被軟禁了一輩子。那時的中國人,也跟今天不一樣,像坦克人,像片段中這個笑容滿臉的年青人,生於亂世,有種責任,他們心中,大概還有一顆赤子之心。不因為名利,純粹為了自己的家國族群而走上街頭,經歷過雨傘和旺角的香港人,大概會覺得這一切似曾相識吧? 最令我感觸的,是他的笑容。不只因為我知道這笑容快將迎來悲慘的結局,更因為我知道,當一個人帶著笑容去遊行,是因為他還有希望。而在近年的遊行示威裡,固然我們輸掉許多,但在這幾年間香港人失去最多的,是希望。 我大概是最初說不要去六四維園集會的人之一,那篇文章還在,留言裡罵聲不少,畢竟那時候不像今天,去維園才是主流意見。我不是說自己有先見之明,我只是想說我經歷了一個過程,一個也許有些香港人也會經歷的過程。 零八年中國奧運,我有沒有支持中國、有沒有為身為中國人而自豪?我有,還很強烈,沒有甚麼需要否認。那時候愛國,是因為對中國有希望,不只希望中國變得富強,還希望它變得更自由、更民主。後來中港衝突愈來愈激烈,影響之一是加劇了區分中港的需要。視中國為敵人,首先要區分誰是中國人,誰又是自己人,對不對?於是語言、文字、文化、血統種種,由外在的表現,到內在的價值觀,我們試圖把中國元素從香港中剝離,而紀念六四成為了這場去中國化運動中的一條主軸。 這場運動沒有完成,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到底有沒有需要去完成它,有沒有需要去否定香港的中國元素,有沒有需要去抵制六四。我覺得香港這場去中國化運動的提出是對的,它給予了我們一種新的視野去看香港:不只是中國的特別行政區,也不只是住在香港的中國人。但如果說到要將運動進行到底,徹底革除中國在香港的痕跡,那香港本身會變得殘缺不全。可時,並不存在說因為香港有中國元素,所以中國就是香港的祖國云云,一個人穿西裝不會變西人,對吧。香港固然有中國元素,但香港也有香港的獨特之處,呢個世界仲有邊個地方有人會將奶茶溝埋咖啡飲? 對於紀念六四,我固然不贊成香港人自視為中國人一般去肩負起光復民主中國的大任,但既然我們有這個傳統,亦難得堅持了三十年,有沒有一個可能性,是我們以香港人的身份,不是中國人,但也不是置身事外的西人,而是作為比其他歐美國家更貼近、更深入參與六四事件的角色,一個文明世界的一員去繼續紀念?不是要廢停紀念活動,而是要改變紀念活動的性質。

我相信這片段擷取自六四事件發生前拍攝的一套紀錄片。這位頭戴紅巾的年青人,在鏡頭前被問到為甚麼去遊行,...